描觀念 繪感受|超微型 AI 觀念畫展

前言:

*為了減緩閱覽速度,充分感受和理解,因此採用繁體中文。

最近的工作狀態和社會新聞,讓我感覺到非常疲憊。一次次的憤怒和失望,和一次次的徒勞無功,身在漩渦當中無法抽身,只能通過一點點表達來疏解。三幅畫都是用 Midjourney 來繪制的,但 prompt 無法直接描述所要表達的觀念和感受,因此得用視覺化的語言來向 AI 描述想呈現的畫面。

這組圖,可以當作是一次超微型的 AI 觀念畫展。

*每張圖都可以通過「點擊放大」獲得完整尺寸的高清版本。

第一部分:《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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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怎麼看待「他者」的呢?

在公共輿論場中,尤其是此時此刻的中文網絡輿論環境當中,我們是看不到任何「人」的。一個個觀點匯聚了大量的「賬號」,牠們沒有個性、閱歷、身份,只要有一塊肉掉在地上,就會瞬間蜂擁而至,吃個乾淨。但我們很難說,「我們」不是「牠們」。因為在「我們」眼中的「牠們」,恐怕與「牠們」眼中的「我們」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我們都是對方眼裡的「他者」。

人與人之間的觀念差異之大,如克蘇魯眷屬與地球人之間一般,亦如人類和腳下的螞蟻,並無關好壞,而是徹底的「異化」和「無所謂」。在各自的眼中,對方只是一群穿著人類服裝的「蟲子」,是與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裡的「異類」,是「偽裝」成「我們」的臥底、特工和間諜。總之,「他者」都不是「人」,「他者」就意味著「異類」,是被異化的不同於自身的存在,是被敵視的「蟲子」。

信任體系崩潰,人就不是人。

第二部分:《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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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群體不再重要,也無法重要,因為在破碎的環境中無法建立起大面積的信任。我之所以不信任 DAO 這種組織形式,並非老頑固或者害怕前進,恰恰相反,作為一個向來積極主動擁抱新技術的人,我無法對人類持有這樣樂觀的想法。人與人之間的「心之壁」是與生俱來的系統限制。因為語言本身並不是一種優秀的系統,它是抽象和概括的。每一次「對話」都需要經歷至少四次「轉譯」:

來自 A 對世界的體會和理解的語言化,A 向 B 表達時將語言化的觀念輸出成的語言,來自 B 對世界的體會和理解的語言化,B 用自己語言化體系所理解的 A 的語言。

這種信息傳遞效率如此之低,因此需要大面積和海量的交流把「同類」們連接起來。

但互聯網放大了「同類」這個概念的同時,縮小了「個體」的存在感。並不是被網絡連接的人數多了,可以公開表達觀點的人多了,就等於「個體」被彰顯。因為這些「個體」並沒有作為「獨立個人」存在,牠們依然依附於各種「觀點」和「趨勢」之中,牠們的聲音也不代表著一個活著的人類的思想,而是一股潮流和陣痛當中的一次次伴隨。無論是網絡語言暴力,還是人人都掛在腦門上的 MBTI 性格分類標籤,都只是把「個體」隱藏在事件背後的一種障眼法。

人腦會本能地「簡化」信息,以降低能耗比。這是生存策略,也是系統的短板。一個人要與另一個人產生情理上的連接,不僅需要花時間,還需要有耐心去解開雙方轉譯過程中的一次次「雞同鴨講」,必須兩個人同時站在對方的位置上去理解對方的語言,才能達成共鳴。他們必須用最複雜的方式,走通這條最短的路。

因此,共鳴只存在兩個個體之間。

我不信任 DAO 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不相信這種「共識」可以不被「簡化」和「異化」地傳遞到每一個參與者當中。只要這一點無法在技術層面上落實,那麼任何一種觀念或者 DAO 都與舊世界無異。

第三部分:《武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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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可以通過限制准入標準的方式,把「個體」簡化或者降維成不容易產生差異的「標準型號」呢?

這源於我對《桃花源記》的一種怪異解讀:

武陵漁人所去到的「桃花源」並非一個地區,而是一顆巨大的桃樹。他所穿過的「山」只是巨大桃樹根部的一處彎曲,那個彷彿若有光的「洞」,不過是盤根錯節的樹根中間的一處縫隙。之所以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落英繽紛,中無雜樹,是因為他此時身處桃樹之中。他在遇到和穿過桃樹根的時候,就被縮小成了螞蟻大小的微縮小人兒了。因為長期處於這樣的螞蟻社會中,當中的人們自然也就成了「小國寡民」的狀態,行為和思想也因此被簡化,成了雞犬相聞、夜不閉戶的簡單狀態。

南陽劉子驥尋不著這個地方,不是他找不到,是因為他沒有經過樹根那一輪「降維標準化」。身為一名「高尚士」,他應該是一個見識、思想異於常人的「個體」,怎麼可能輕易被「簡化」呢?他與桃花源的協議不兼容,自然是無法進入和連接了。

理想模型之所以是理想,就是因為理想實驗環境往往就意味著屏蔽了諸多複雜的干擾因素,簡化了條件。

這樣好麼?我並不這麼認為。

複雜性是人性的基礎,放棄了人性的豐富與複雜,化身成桃花源中的白衣男女,無怨無恨,亦如死人一般。因此常有把桃花源解做「誤入墳塋」的故事版本,這並非沒有道理。我們在排練《暗戀桃花源》的時候,也曾反覆思考過,為什麼其中的白衣男女與世俗社會中的老陶、袁老闆、春花如此不同?陶袁花的故事可笑,但白衣男女也可笑,他們並沒有什麼差別。有沒有煩惱,都很可笑。

可笑是矛盾的表現,也是價值所在。

如果消解矛盾和分歧的方式是所有人都歸於 LCL 之海,那麼當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們彼此不分的時候,所謂的「我」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如果一切都要歸於熵,那所有的分歧和衝突對立,也只是笑話。

唯一可做的,也只有減緩自己的熵增。


後記:

為了創作出對應於「觀念」和「感受」的畫面,我花了很多時間在 prompt 的調整上,因為用語言生成畫面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對語言的誤讀和轉譯,而 AI 基於概率的運行方式,也增加了難度。因此,把腦海裡的觀念和情緒先通過語言表達出來,變成一種對某一類具體畫面的描述後,才能在一次次的 /imagine 中找到更合適的語言和畫面。

這種創作體驗很奇特。

過往的繪畫訓練或寫作表達,手頭功夫的訓練是至關重要的。但使用 AI 畫畫來表達觀念,會因為表達這個目標倒逼我把觀念拆解成更為細緻的狀態,不止是邏輯的細化,更需要把細化的觀念給圖像化,用視覺語言來描述它。

同樣是昆蟲人,面容的風格、眼神的選擇、肌理所呈現的氛圍、服裝的細節,都會影響表達的效果。選錯了表達方式,很容易就會得到一個一眼看上去就遭人討厭的怪物,或者因為太像人而失去了異化的感受。那樣就和我想表達的意思,背道而馳了。

關於共鳴那部分,應該是我做了最久的。

因為「共鳴」太抽象了,怎樣的人物狀態、神情和與環境的關係,都試了很多種畫面邏輯。從山上到海裡,從逆光的傍晚到深夜的月光,從全身像面對面站立到半身和面部的特寫,面孔的表達又在歐美人、亞洲人、東西混血中嘗試了一些,畫面色調和畫風也會有很直觀的影響。這麼「簡單」的畫面,想要找到那個比較精準的感覺和情緒,也花了兩天,才從約 300 個方案中找到最恰到好處的那一個。

網上有很多用 Stable Diffusion 畫美女和裸女的,說實話,好看的那些確實顯得很「精緻」,哪怕是色情畫面也精緻得嘆為觀止。但這就和攝影術發明之初類似,攝影像油畫是沒有任何意思的,它應該有它的新的用法和創作思路。對我來說,AI 繪畫的最底線應該是輔助我把腦海的觀念傳遞出來,而不是畫很多精緻得像量產網紅一樣的裸女畫。

我並不是反對量產的 AI 裸女畫,只是想從創作的思路去看待:當刺激感官衝動成為 AI 可以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之時,更複雜和更深入的連接才是人類創作者應該去嘗試的領域。

這確實不容易,但 AI 讓這件事方便了很多。

人类的定义正在重构的历史开始了

上周在即刻看到一个话题:

ChatGPT vs. iPhone 两种技术有何异同? 就它们制造产业变革和影响来说,对比思考能否启发对未来的想象?

我目前的看法是:

iPhone 为代表的技术,拓展了人的外延。人是技术网的中心,是作为生物人抛向空中的一块大腿骨。

ChatGPT 为代表的技术,更新了人的定义。信息和意识不是人的特权,是否只有生物人才是人,需要被认真严肃地对待。

前者的产业革新是建立在人脑上限之中的,超过脑容量的部分,推进速度非常缓慢。

后者不存在理论上限,对自身的推进速度远大于前者。但由于前者高度依赖人这个不确定因素,因此,在后者产生革新的同时,会同时产生大范围的剧烈冲突。前者脆弱,但作为后者的基建,这种大范围冲突可能导致两败俱伤,拖累后者进化速度。但因为发展不平均,所以后者会衍生出全新的社会形态。

AI 不需要代替人才能更新「人」的定义,更不必达到硅基生命的程度,只需要在表达方式上像人(即便它根本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就自然会在生产方式和伦理上产生大量冲击。这些冲击会更新人对自身的认识,配合其自身的效率属性,人会主动更新对自身的定义描述。

在此基础上,设计师将来的工作会和今天大不相同。因为我们在思考人与物的关系时,中间的媒介可能不会再是物理交互和界面交互,而是面向 AI 的交互。这种交互可能是有形的,也可能是无形的。另一种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你所设计的产品不是给人类使用的,而是面向 AI 的中间件,这会改变很多约定俗成的非物理/生物层面的规则。

我们有幸站在了这段历史的开端之中。

意外的特等奖与阿凡达的海洋

简要记录一下,最近几天的三件开心小事。

其一:年会中抽奖,被抽到特等奖。

我是真的完全不抱任何期待的,因为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毕业以来的十几年,我一向都没有抽奖运。甚至在我言中同桌同事「你染了红头发,必定鸿运当头,下一个就是你了」之后,我作为抽奖人在箱子里摸出了她的名字时,我依然觉得今晚抽奖与我无关。

我倒是蛮喜欢这个红包封面的。

特等奖:¥3800 现金

其二:年会下半场的 KTV 里,被两个男同事用近乎表白的方式夸了半个小时,觉得很安慰。

我的 2022 年过得很难受:一方面是绝大部分时间脱离了设计师的本职工作,一手伸到产品端,一手伸到项目端,事情做得非常不顺手,还得处理很多鸡零狗碎的事情,极其没有成就感;一方面是确实在动摇,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几年应该怎么做,处于新一轮的自我怀疑和抉择之中。

天恩和我说,全公司他最敬仰我,认为只要我认为这个设计好,那么就一定是好的。他说欣赏我对设计的理念和追求,以及执行过程中的理性与坚持;更说我应该属于世界舞台,如果资源给够,一定是世界顶级的一流设计师。他作为软件部门的老大,甚至经常和同部门的同事表达对我的敬仰。

而莫则和我说,他很开心跟我搭档,因为他知道我一定始终在看着前面,在产品和设计上追求更好,所以他才乐意主动揽下各种项目的杂事。一个抬头看路,一个低头走路,他说我们是最佳搭档。

在今年工作的一切不顺利中,这两个人的酒后真言,给了我很多安慰。

其三:一家三口一起看了《阿凡达:水之道》

2010 年初,我和筱烨刚在一起没多久,一起看了《阿凡达》。当时震撼了我俩许久,时不时还会提起。

13 年后,我们周末带着小柒一起,一家人看了纳威人一家六人的故事。

要说故事,确实是俗套,但是这不重要。即便是第一部的《阿凡达》,也并不是故事见长的电影。它仿佛是卡梅隆带着摄制组去了潘多拉星球拍的一部纪录片,不止是做得像,更是创造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还有一个感受是,我发现自己没有十三年前看第一部时那般愤怒了。一来是自己年纪增长,见多了,人就逐渐平和了;二来是电影把视野拉出了森林,来到了海洋生态圈,让我看到了这个美丽星球的丰富与完整,而且有着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智能与社会形态,看到了一颗星球生态圈的坚韧和力量,所以不再有看第一部时的那种压迫感。所以,当小柒说出「人类好卑鄙啊」时,我才没像以前一样愤怒,而是提醒他「所以我们要做好人」。

筱烨在手帐里画的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