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听风者

当飞机离开三亚的土地时,意味着我愉快的婚假结束了,在空中,我带着一个问题回来;当一次又一次有人在知乎上私信我,问我怎么成为一个设计师时,我渐渐在思考这个问题;当老万说学校要编本书,希望毕业生给在校生写点什么后,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确在困扰我。

前段时间和同事聊到公司的未来,他问我:

如果不做设计,你会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当然并不是说做设计师是一件没前途的事,也没有设计行业不好建议大家转行的意思,而是对此的思考指向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它关于本源和可能性。

 

  • 自行车

许多人所理解的设计,是关于产品的相貌和气质,是前面若干阶段的工作完成后,交到设计师手上的那一部分“使它具有吸引力”的工作。刚毕业的前两年,我仍然认为只要把器物设计好看,就能让世界多一些美好。然而在我开始接触管理层的工作后,随着与客户和供应链的交集逐渐增加,我渐渐开始能够理解(不代表认同)某些曾经被我认为不合理甚至愚蠢的想法,因为我对设计的理解发生了变化。

如果设计不是从“硬件完成”或“方向确定”的时候开始,那么它从哪里开始?

Steven Jobs曾经在两次电视采访中举了同一个例子来说关于计算机对人类的意义,那是《科学美国人》许多年前刊登的一份数据,它列举了不同生物在移动效率上的差异。乌龟、兔子、山羊、狮子、海豚、鲨鱼、海燕、秃鹰等,通过对比速度和对应消耗的热量,发现效率最高的是秃鹰,而人类只能排在整个队列中最后几名的位置,实在对不起“万物之灵”的称号。然而,当人骑上自行车,则瞬间甩开秃鹰几条街,远远甩开!

人类在生物的层面上来看,是很脆弱的,但“制造工具”使得人类拥有了远远超越自身能力极限的能力。可以说,人类进化的历史也正是工具进化的历史。在一代一代工具迭代、进化的过程里,人类的生活形态、方式也经历了一次一次的改变和颠覆,在这两条线不断缠绵推进的历史中,存在着某种作为粘合剂和催化剂的关键角色。

Steven Jobs所说的那个列表,相信许多人也和我一样,幼年曾在《小学生十万个为什么》中看到过。当时我很讶异于人类的弱小与创造力,然而我同时也很好奇,是谁测量出了这些数据,通过对比找出了这样的差异?

从感官经验和科学数据,在对比中找到自身的定位和价值,这是只有人类才做到的事。正是这种探索,我们越来越多地认识自己、满足自己,并提出各种全新的需求。在探索、归纳、分析、改良的进程和周期中,有一种如同空气般的魔力如影随形,推动着我们从旧石器走到互联网,这边是设计。

她,就是那架自行车。

  • 进化树

我的左右眼度数均在700以上,但得益于眼镜、书籍、车辆、飞机和互联网,只要感兴趣,我可以去了解一只手机的制造过程、一种过去从未见过的食物的味道,甚至一滴水中的世界和一片星空的前世今生。

得益于前人的积累,我们的工具越来越好用,而工具也在其自身的生命历程里一点一点进化,从原型里生长出各色各样的形态。[1]

这种进化,由人的需求所推动,但并不会以人的意志来转移。我们可以看到,一些相似的理论、设计在世界各地同时出现,也可以轻易听到“这个想法我也有过”这样的话。基于人性的根源,刨除个别地域差异的因素,生活在美国的人和生活在中国的人总有许多相似的需求:沟通、学习、生活,以及对自我的关注,诸如此类。正是这样的土壤,使得世界各地的工具在大时间尺度下同时进化出相似的新品种,但也因为个体差异,生成了它们之间各自的新特征。

设计在这个过程中,作为人类意志的延伸,是不具有决定权的。工具的进化由其自身的发展阶段所引导,而人类以及人类的设计实际上充当的是催化剂的作用,将工具以更快、更丰富的姿态走在其自身进化树的路上。与其说“发明”或“创造”了一种新工具,我更愿意说“发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正是这一个一个树杈,繁衍出各色各样的工具,也是这些树杈,为设计提供了栖生之处。由此生出的每一条老干新枝,都有其意义和价值,它们将自身引向了更多的可能,随着向上的生长,也将有枯枝败落和新芽开花。但有的时候,一些非自然的嫁接也是会迷惑人的。

  • 冗枝待剪

自人开始捕获、生产自身所需以来,商业就一直是人和工具进化路上分不开的“伙伴”。不论在哪个朝代,需求的交换始终存在,改变的只是需求的载体。但在“等价交换”的原则背后,却也隐藏着信息不透明所带来的湍流。

更复杂的形态、更光洁的表面或更闪亮的肌理,这类视觉特征会比较容易引起人们对高价值感的联想,但在掌握了这些感官经验后的部分人,是有能力对其进行伪造的[2]。人对于价值的判断往往基于经验、教育以及信息的完整度,但使用端和生产端的信息不对称又往往是难以消除的。在教育程度参差不齐的实际情况下,符合某些感官经验的特征(不限于视觉)会在伪造价值的行为中有所帮助,这也就产生了一些在进化树上显得不得协调的事物。

这种不协调来自生产端对使用端需求的漠视或不理解。设计所寻求的价值,恰恰是对需求的回应。但应该如何发现需求,并以合适的方式回应,又往往超出了设计师的可控范围。

  • 藤蔓向量

然而不可控的因素有太多,不仅超出了设计师的期待,也超出了其他角色各自的职能范围,所以我们需要合作,通过合作来管理资源,规避偏离进化树的风险。

这时候,设计行为所针对的就不再限于器物本身,而有必要扩大到生产资源和组织架构。合适的管理方式则是人类设计行为里极为重要的一种形态。

涵盖在这个行为下的对实现性的思考、对成本的控制、对推广传播方式的策划以及对需求回应效果的验证等等因素,沟通构建了一个集体的设计行为。

这种行为并不是线性的,它更像一张叠一张的蛛网,像许多藤蔓绞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向量。

  • 庖丁解牛

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设计师发挥的空间难以避免受到来自诸如生产、销售等方面的挤压,但不见得没有回旋的余地。

“庖丁解牛”的故事对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然而作为设计师,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全方位控制就意味着更高的复合能力。当一个设计师抱怨结构工程师不懂设计、抱怨市场人员不懂设计、抱怨甲方老板不懂设计时,也就反映出他在这些领域没有足够的协商能力,但协商能力往往是建立在相应的知识基础上的。国际化的设计咨询团队对设计师的多元复合背景有所要求,是因为他们在不同项目中所面对的环境更为复杂,设计师若缺少这种综合考虑多重因素的能力,项目将难以推进。[3]

这也正是许多人常说“设计师创业难”的结症所在。创业本身对创业者所提出的团队建设/管理、公司经营、资源整合等要求,是大多数设计师的短板,在兼顾设计项目推进的同时处理好创业团队里的诸多问题,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近两年在“无所不能”的互联网思维的刺激下,不少互联网从业者纷纷开始了他们的“硬件创业”之路。然而“硬件”并不是那么好颠覆的。如果这些创业者对工业基础没有清晰的认知,即便需求切准了、软件牛逼了、营销到位了,也很难不在生产制造和自我评价这两件事上栽跟头。

低估工业的复杂性,是有危险的。相对来说,设计师若无视自身在工程、市场、心理、经济等领域的不足,沉醉在对自我审美的陷阱中,无异于自我放弃,是可悲的。

  • 如果不做设计

或许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话剧演员;

或许我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摄影师;

或许我能成为一位作家;

或许我能成为一位旅行者;

或许成为一位僧人,或许只是一位观众?

这片升腾的土地上,人们正经历着百年来第一次亲身经历的汹涌蓬勃的生长,像水葫芦或者野草一般的生长,成为什么角色或许并不需要太多的纠结,反正最终会成为什么角色并不取决于此刻的愿望,只要跟随自己的期待,静下心,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向深处、更深处挖掘,技能升级的时候,它总会给出信号的。我的第一位老板在我刚毕业的时候告诉我说:“工作头五年的经历将决定你的未来。”我曾经诚惶诚恐地想多做一些事,多经历一些,好确定自己有多少斤两。可现在再看这句话,我意识到这五年里所有的经历给我的并不是“我能做什么”,而是一个更加无知的自己,一个因为扩张了圆周而接触到更多未知并对此着迷的自己。

“我不想知道宝藏在哪,甚至有没有都不重要,我才不要无聊的冒险!”
—-by Monkey·D·Luffy

下一个五年,孩子会告诉我该走向哪里。

 

*注:
[1]《关于技术、设计、宗教这些生命体的邮件讨论》
https://suithink.me/2012/07/31/20120731/
[2]《不真实的价值》
https://suithink.me/2014/10/19/value/
[3]《为什么国际设计公司喜欢多元化背景的设计师》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6127222

*也发布在知乎专栏[ SUiTH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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